2007年7月5日 星期四

時間的孩子

引言:

「走吧,人間的孩子!與一個個精靈手拉着手,走向荒野和河流,這個世界的哭聲太多了,你不懂。」《偷走的孩子》──葉慈

畫中的孩子,都蒙上剝落斑駁的顏色,在灰調的引導下,撤走了鮮艷亮麗,就像凝固在洞穴中,偶爾被考古學家發現而發掘出土的壁畫。
「孩子,象徵着我心目中的一種理想,一種遙不可及的,終極的理想。卻既近且遠……」梳着平頭裝孩子氣的郭晉,帶點童真式的認真跟我說。

內容:
郭晉筆下的,是一個個被偷走到另一個不知名時空的孩子,當孩子在畫中揚起笑臉,他的嘴,或者他的臉,卻因為「剝落」的處理,顯得不完整不清晰,甚至模糊,觀者認為畫中孩子是開心,或者是玩樂,某程度都是一種臆測。

「小孩代表純真無瑕,是我理想主義的符號,雖然他美好,但這種美好於我來說,卻不是實質地存在的。是一種有距離的,也帶點殘酷的美。」郭晉說。

鐵鼓與鐵匙

「生存境遇的改變,使理想並非存在於被設計的未來,而是置於對過去的緬懷,這種理想的後置,使人不得不用審美的姿勢去關照它,這是一個似睡似醒的夢,現實和夢境交織,它變成了自己的神話,喚醒了久違的做人的鮮活感,儘管是曇花一現或虛幻一瞬……」郭晉在自己的手記中寫道。

德國作家格拉斯的《鐵皮鼓》中的奧斯卡,是拒絕「拋擲」到世界的孩子,在無法返回母體的失落與憤怒中生存,三歲時目睹成人世界的荒謬,決定不長大,尖叫與敲打鐵皮鼓,成為他對人生最精彩的抗辯。

六十年代中後期,中國的文革如火如荼,郭晉這個孩子由大清早,就被既要上班,又要去各種政治活動的父母帶去幼兒院中,晚上八九時,郭晉才被父母帶回家。

孩子等着分發食物,上課,睡午覺,玩耍,吃飯。孩子們用那些鐵匙鐵碗,敲着咚咚聲響,打發無聊。日復如是。

九十年代初,郭晉畫了一幅灰藍的,又詭異的「晚餐」,孩子在桌上等待着,哭鬧着,又再等待着。看不清眼睛與臉孔輪廓,他們的時間凝固了,其實是老而又老的孩子。

及手可取的果籃

葉慈的一首詩如此寫道:「那裏,我們藏起了自己,幻想的大缸,裏面裝滿了醬果,還有偷來的櫻桃,紅紅的閃爍……」郭晉筆下孩子等的,是滿載紅藍黃綠,卻不能及手可取的可愛果籃罷?!

郭晉高中畢業沒考上大學,當了造橋工人,五年間,自學畫畫,決定當畫家,那時他的哥哥郭偉,也是畫畫的,在85年考入四川美院,,他則在之後一年考入,其後郭晉繼續留校當老師,創作的力量在美院醞釀爆發。93年成都有畫廊代理他的畫,被外國的收藏者看到了,95年,德國有一個大型的中國當代藝術展,選上了他的畫,從此,國際當代藝術舞台,有了他的足迹。

終點變成起點

現在看來,當畫家的理想的已達到,那種距離與殘酷,那種遙不可及,仍然會是他的主題嗎?
「那種終極的理想,其實是一個很抽象的概念,我不知自己確實要具體地表達什麼,或者關於一種人的宿命的東西,或是一種干擾人的東西罷!」郭晉說。

楊德昌的電影《一一》中,才七,八歲的孩子洋洋,在婆婆的靈位前,低頭看著自己的小本子,認真地唸著寫在上面的文字,「婆婆,我好想你,尤其是我看到那個還沒有名字的小表弟,就會想起你常跟我說,你老了。我很想跟他說,我覺得,我也老了。」

也許,郭晉那些剝落如灰,或如鏽鐵斑斑的孩子,原是個「老」人生,在兒童的樂園裏,盪鞦韆、捉迷藏、騎單車,倏地,終點變成了起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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